次日早上。

段文曜一打開門, 就見到自家小助理穿著件白色長款針織衫，小小一只塌著肩膀站在門口, 杏眸底下泛著點青色，整個人喪喪的，像一顆蔫不拉幾的小白菜。

“啊。”見他衣裳整齊地出來開門, 小姑娘有點驚訝的樣子，聲音也軟噠噠的, 很沒精神，“曜哥你已經起來了嗎？”

段文曜：“……”

他昨晚也沒睡好, 胡亂做了一晚上的夢，所以今天罕見地起了個大早。

這會兒見到她, 難免心緒浮動, 半晌才壓了下來。

段文曜側了側身，把自家小白菜讓進屋，垂眸看著她, 低聲問：“緊張？”

舒柔點了兩下小腦袋，皺起臉：“……第一次上臺講課都沒這麽緊張的。”

她答應肖承望試一試，可是肖大導演竟然直接讓她正式上陣去試。

一想到等會兒要在好多人的圍觀之下演戲, 她幾乎都有種想臨陣脫逃的沖動了。

小姑娘這皺起小臉, 杏眸染著水霧的可憐兮兮的小模樣, 好像和昨晚夢中的某個場景重合了一瞬。

段文曜眼神微暗, 喉結輕輕滾了滾，頓了兩秒，他撇開視線, 聲音低啞：“還記得我昨晚說過的話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小姑娘不開心，所以無意識地把這個字拖長了調子念，聽在某個昨晚做了點不可說的夢境的男人耳中，整個人都不免再次浮想聯翩地僵了好一瞬。

直到換好戲服化好妝後，小助理心情才稍稍緩過來幾分。

戲服是造型師連夜按她身材改出來的，棉麻布料裁成的素白做舊小長裙，左肩和右胸前繡了幾片綠色的小葉子作點綴，發型只簡單挽了個小髻，髻上僅插了根小巧的銀釵子，整個妝扮就很符合窮兮兮的小孤女身份。

段文曜先化好妝，百無聊賴地在外面等了一陣。

一見她走出來，不由怔了一瞬。

小姑娘一身素白戲服，原就精致的五官經化妝師巧手一描，越發顯得明眸善睞楚楚動人。

就這麽一錯神的功夫，剛化完妝的秦宜也走了過來。

一身暗衛男裝的女主演握劍的手勾住小姑娘肩膀，從身後把人帶進懷裏，劍柄輕輕挑起小姑娘白皙下巴。

穿著一身戲服，正渾身不自在的小助理一回頭，就對上一張英氣逼人的小臉，她家秦宜姐正眉梢輕挑，唇角微揚地看著她，聲音故意壓得粗聲粗氣，低低在她耳邊吹氣：“喲，這是哪家的美貌小娘子呀，跟了爺可好？嗯？”

被調戲的小助理：“……”

臉騰地一下紅了個通透。

旁邊圍觀了全場的男主演：“……”

就、很、氣！

……可是有那麽有一秒鐘，他竟然還隱隱有點羨慕:)

肖大導演背著手晃晃悠悠行至此處，剛好看見男主演這一副眼巴巴的樣子，他擡起一只大胖手拍了拍男主演肩膀，也不計較昨天下午被懟之事——畢竟是他自己理虧在先，很是大度地笑道：“等下要不要多給你兩次NG機會啊？”

段文曜：“……”

山上的拍攝場地裏裏外外圍了一圈人。

平日舒柔都是站在外圍看別人，這一回卻成了被看的那一個。

小心臟撲通撲通，一下比一下快，都要跳到嗓子眼了，她整個人僵僵地站在原地，纖白的手指揪在一處，不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段文曜昨晚的話。

他讓她別怕，把所有工作人員當成幼兒園的小朋友，努力演好走到樹下那幾步路就行，剩下的就全交給他。

遠遠地，導演那邊做了個準備開始的手勢。

對面不遠處，一身戲服的男人正一瞬不瞬看著她，黑眸中像是帶著幾分安撫之意。

小助理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
“一二三，Action——”

為了最終效果逼真，這一小段山路是沒修理過的，有點難走——正好方便了舒柔，她背著個小小藥籃，提著裙擺，邁著小短腿，認真地，艱難地，一小步一小步往上走，根本也就分不出什麽心思去顧及外圍屏氣凝神的那一圈工作人員。

忽地，頭頂傳來一絲輕輕的“嘶嘶”聲，在安靜的林中顯得分外刺耳。

正專心上山的小助理心頭一跳，驀然循著聲音擡起頭，一眼就看見頭頂樹上環著一條蛇。

——一條真蛇。

距她不過二十厘米的距離，能清楚地看清它那尖尖的腦袋，蛇身上的紋路，和正看著她的那雙小圓眼睛。

劇組提前和她打過招呼，道具蛇確實是真的，但沒牙也沒毒，就平時做蛇羹用的那種，馴蛇人也就在一旁看著，不存在傷人的可能。

可真到了這一刻，恐懼還是第一時間占據了她大腦，整個人發懵似的，不敢叫，也叫不出聲，只能僵著手腳不敢輕動分毫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腰間忽然傳來一股大力。

然後她整個人就落入了一個堅實又溫熱的懷抱，她下意識地擡起手，緊緊攥住來人的衣服。

有源源不斷的熱意順著衣服傳至皮膚，四肢血脈仿佛又開始重新流動，她眨了眨眼，終於從蒙圈狀態中回過神來，一擡頭，就撞入了一雙熟悉，卻又陌生的黑眸，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張揚又肆意的笑，餘光中所瞥見的，揮劍的動作卻是冷酷的、毫不留情的。

那條蛇就這麽在她眼前被切成兩截，似乎還有濕熱的血濺了過來。

真實又血腥。

她胸口的心跳不由又漏了一拍，清澈的杏眸瞪得圓圓的，下一秒小腦袋整個埋進他懷裏，攥在男人衣服上的指尖因太過用力而開始微微泛白。

眼閉著，所以攬在腰上的手，和耳邊聽到的心跳聲，就顯得分外的沈穩而有力，帶著股說不出的安全感。

像是隔了一秒，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。

頭頂再次傳來聲音，低低的，帶著笑意。

“傻丫頭。”

這個熟悉的聲音此刻聽在耳中，像是有魔力的咒語似的，被屏蔽的周遭再一次鮮活起來，她又重新聽見了風聲，樹葉搖動的簌簌聲，以及許許多多人在說話的聲音。

小助理再次擡起頭，就看見自家幼稚上司正挑著眉對她笑。

“還沒抱夠嗎？”

舒柔眨了眨眼，停滯的大腦再次運轉，終於想起此刻是在拍戲，而且依現場的吵鬧程度來看，應該是導演已經不知何時喊過“卡”了。

迅速從男人懷裏跳下來的小助理：“……”

驀地一下，從小臉到脖子這次全紅了通透。

懷裏驟然一空的男主演：“……”

嘖。

好難得能抱上一次。

圍觀群眾可真礙事。

稍稍平覆了下心跳，舒柔才扯了扯他衣袖，小小聲問：“我是不是完全搞砸了呀？”

之前宋思拍這場戲的時候，她就只離得遠遠地看過一次。

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怕蛇怕成這樣，剛剛已嚇得經完全忘了自己在演戲了。

她就知道她肯定不行的。

QAQ。

小姑娘臉頰緋紅，垂著眸子，不太敢看他的樣子，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的事在害羞。

段文曜挑了挑眉，滿腹不能久抱的遺憾瞬間都輕了兩分：“沒搞砸。”

小姑娘抿了抿唇，不太信的樣子。

段文曜頓了頓，彎了彎唇：“走吧，我們過去肖導那邊。”

小助理低低“噢”了一聲，提著小裙子跟了上去。

胖導演眼睛又笑得瞇成了一條線，也不知到底能不能看清人，等他們一走近，他就站起身，一臉欣慰地拍了拍男主演的肩膀，然後看著男主演家的小助理道：“小姑娘天分不錯啊，第一次拍戲就直接一條過。”

舒柔：“？？？！！！”

是她聽錯了，還是肖導說錯了？

她一臉蒙圈地眨了眨眼。

肖承望繼續瞇著眼笑：“那這個角色以後就拜托小姑娘你了。”

舒柔：“？？？！！！”

等等！

她呆呆楞楞地看著肖承望：“……我剛剛嚇到了，什麽都沒演啊。”

肖大導演摸著下巴點頭：“無招勝有招，小姑娘你已經參透了演戲的真諦了啊。”

小助理：“……？？？！！！”

在一旁站著的段文曜：“……”

肖大導演為了讓他家小姑娘演這角色，已經是完全不要臉了。

他往前走了一步，將暈乎乎的小姑娘擋著在身後，皺著眉：“肖導。”

肖承望輕輕“咳”了一聲，大胖手往監視器一指：“你們自己看看？”

段文曜點了點頭。

小助理跟在男人身後，往監視器那邊挪了兩步。

看完回放後，小助理正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發呆，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素白的手。

她頭也沒回：“秦宜姐。”

秦宜在小姑娘水嫩嫩的臉上掐了一把，彎著雙月牙眼道：“剛才演得不錯啊。”

舒柔：“……我剛剛是真的嚇呆了。”

小姑娘抿了抿唇，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，側頰上帶著一團紅暈，聲音也小小的。

秦宜：“……”

這也……太可愛了點吧。

她在家裏是最小的那個，一向都是被人照顧，難得碰到這種小小一只，性格又軟的，能讓她一顆禦姐心有處安放的小姑娘，想挖墻角的那個念頭不免又開始蠢蠢欲動。

“柔柔啊，你想不想進圈啊，要不要考慮來我們華宸？一切待遇從優。”

孫諾在旁邊翻了個白眼，她家表妹這語氣就跟哄小朋友吃糖果似的。

“謝謝啊。”小姑娘眨了眨眼睛，不知想起了什麽，秀氣的眉頭忽然皺起來一點點，“不過……我不喜歡演戲。”

秦宜：“……好吧。”

這軟乎乎的性格，進圈確實也不太合適。

頓了頓，她又問：“那你以後有什麽別的打算呀，總不能一輩子給你們段老師當助理吧？”

段文曜趁著休息間隙去了趟洗手間，一回來片場，就看見自家小助理又跟那女主演膩在一處。

一個一身素白長裙，小小一只，背影分外熟悉，另一個一身黑衣勁裝，發髻高挽，遠遠看上去，就像一對親親熱熱的古代小情侶似的。

段文曜：“……”

他回來的時機湊巧，講話的兩個人，連帶一旁的孫諾在內，都沒註意他的腳步聲。

正巧讓他一字不落地聽清了所有談話內容。

——包括秦宜最後那個問題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段老師：“抱夠了嗎？”

小助理（趕緊跳下來）：“夠……夠了。”

沒抱夠的段老師：“……”

又恢覆一更啦，我以後選個時間固定更新吧還是，雖然有點難做到=w=

有些人是真的超怕蛇啊，我一大學同學，北方漢子，高大胖的那種，去飯店吃飯，看見門外關在籠子裏的蛇都嚇得瑟瑟發抖不肯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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